姜生:
自从四年前的那个噩梦一般的夏天之后,你失去了记忆。我便再也没有剪短过一寸头发。它们长啊长,长过了我的腰际。
哥哥,我一直都在等待着你回来,等待着你,像那年春游的时候,为我剪一个丑丑的短发。
程天佑:
很久很久以前,有一只小猪迷路了,它坐在路边哭。
我想把它带回家,给它盖个大房子,为它遮风挡雨;我想每天都给它煮好吃的,把它养得白白胖胖的;我想保护它一辈子,让它永远开开心心,没有忧愁,再不哭泣。
我发誓,永远陪着它,永远牵着它的小猪蹄,决不让它迷失在任何路口!
我想为它变成一只大猪,永远同它在一起。如果有屠夫对它举起刀,那么就让我挡到它前面,只要能保护它,我愿意交付我的性命。
那么,别傻愣着听故事了,我亲爱的姜生。
如果你就是那只小猪,你愿不愿意爱上我,并让我一生都保护你?
12他是你最亲的人,但却不应该成为你最爱的人!
那一天,陆文隽将我从天恩那个魔鬼身边带离。车上,他问我,姜生,你的家在哪里?我送你回去。或者,我可以通知程先生,让他过来接你!
我摇了摇头,汽车的后视镜中,是我迷茫的眼睛,我咬了咬干裂的嘴唇,对陆文隽说,他很忙,估计已经把我忘记了吧。我没有家,哦,我有个花店,你可以将我送到那里去。我不回家的话,冬菇会不会饿傻了呢?还有,我要给金陵打电话,我要她想想办法,为北小武说说话啊!
可能是我语无伦次的话,让陆文隽感觉我的精神状态极其低迷。所以,他也不再同我提“回家”和“程先生”。
车一直在行驶,而我,也一直呆呆地看着车窗外。在车水马龙的公路上,我突然又产生了很久之前那种可怕的错觉——一辆白色的林肯,从陆文隽的车边开过,车上的男子,是那么眉目分明的容颜,精致的五官上,蒙着淡淡的忧伤。
陆文隽的车还在疾驰,而我,仿佛被那张熟悉的容颜蛊惑了一样,竟然要推开车门下去——凉生!千真万确的是凉生啊!
陆文隽被我这异常的举动给吓坏了,他飞快地将车斜靠向路边,迅速踩了刹车!就这样,那辆白色的林肯,再次从我视线中消失。我推开车门的手,被陆文隽转身紧紧捉住!他说,你知道不知道,刚才你多危险?
我迷茫地看着他,说,我看到凉生了,我看到我哥哥了。我要去找他!你快开车啊!我要找他!
凉生?陆文隽迟疑地看着我,春水一般的眼睛中泛起一层淡淡的波光。他沉吟了一下,说,就是四年前,程家老先生程方正刚刚找回却又走失的外孙?
陆文隽的话,将我从迷离之中拉回到现实。又是幻觉吗?刚才的那一切,那辆白色的林肯,那张熟悉的容颜?我仰脸,看着陆文隽,为什么他居然知道得这么详细。
陆文隽看到我的眼神渐渐恢复了光彩,淡淡一笑,说,我之所以知道,是因为,四年前,我曾经见证了他的病情。
你是他的医生?我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男子。突然,我发现,我和陆文隽之间,居然有了这层渊源。我们都曾经是和凉生有关联的人。
可以这么说吧。陆文隽看着我,淡淡地说。
当时的我,多么想他能多告诉我一些,关于凉生走失前的事情啊,比如他的病情;比如,他有没有提起过“姜生”这个名字……总之,所有与他相关的事情,我都是那么想知道。就在这一瞬间,我突然认可了陆文隽是我的心理医生这个事实,突然间,对他产生了无限的依赖和信任。仅仅是因为,他曾经是与凉生相关的人。
是不是很可笑的推理——A是我们关心的人,但是最终离开了我们;我们就企图从与A曾经相关过的人B身上,重温A曾经留给我们的美好。曾经对于A的信任,也会转移到B身上。
我的眼泪突然在陆文隽面前,毫无掩饰地流了下来。我说,凉生对我来说,很重要。
我知道。陆文隽的回答没有迟疑,干净利落。我抬头看着眼前这个春风旭日般的男子,心理医生这个职业的敏感,让他总是很锐利地探测到对方的心事。
陆文隽看着我,说,催眠时,你的梦境已经将你的心事全部告诉我了。所以,你不必这么好奇地看着我,虽然我不曾亲身经历过你的曾经。但是,根据你的梦境,我知道你的心事,也知道你同周遭人的关系。北小武是你曾经无意伤害过的人,所以,在你的梦里,他扮演的是武大郎的角色,是化身为“潘金莲”的你所伤害的人!而程天佑,曾经给过你伤害,也给过凉生伤害。所以,尽管现实生活中,他对你宠爱之至,但是,因为曾给你很大的阴影,让你在睡梦之中都无法摆脱。所以,在梦中他是武松,是那个会对你和凉生举起屠刀的人!
最后,是凉生。他是你最亲的人,但却不应该成为你最爱的人!所以,你时时刻刻处于这种矛盾而焦虑的心理之中。兄妹之间的感情,稍有偏颇,便会遭遇世俗的忌讳,你和凉生自然也不会幸免。所以,你背负着这样深重的罪恶感。即使是回到梦里,你和他的关系,仍然被你潜意识定义为“潘金莲”和“西门庆”那样令人不齿的感情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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